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撩僧记08(1 / 2)





  小院里,元臻臻正抱着搓衣板累死累活地洗衣服。耳边嘎吱一响, 见秋鹿推开篱笆进来, 她笑着站起来:“秋姨回来啦?”

  “嗯。”秋鹿面色平静:“今天辛苦你了。”

  “没事没事, 今日香客也不多。”元臻臻擦了擦脸上的汗:“秋姨,我给你留了一碟桂花糕在灶上,你快尝尝吧!”

  少女一派天真烂漫, 竭尽全力地讨好她。秋鹿眼神暗了暗:“多谢,你有心了。”

  元臻臻没有察觉秋鹿情绪的异样,她还在思考明天做什么新点心给青澄吃。他爱吃酸的, 或许她可以考虑去城里赶集, 瞧瞧有没有卖莓果,试试做个蓝莓糯米糕。

  这个爱人的心非常很好抓啊,无论她做什么,他都会吃, 还让圆崇转告她, 她做的食物味道好极了。

  元臻臻觉得穿越一回, 点亮了厨艺技能,还是挺不错的。

  夜深露重,洗完的衣服只能先晾在杂物间里。等彻底忙完,元臻臻累得腰酸背痛,坐在板凳上直喘气。

  她无比想念家里的洗衣机, 等到了寒冬腊月再这么洗衣服, 手指变粗糙不说, 还会得风湿关节炎, 可不得疼死她。

  秋鹿推门进来,笑道:“就知道你在这儿。我看你最近有些咳嗽,刚去熬了一碗化橘红,快趁热喝了吧。”

  “谢谢秋姨,你对我真好。”元臻臻笑眯眯地接过瓷盅,黄褐色的橘皮在暗红的温汤中起伏,气味虽然清苦难忍,却是利气止咳的良药。

  元臻臻舀起一勺吹了吹,刚要送进嘴里,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疾呼:“住手!快停下!!!”

  她一愣,转头就见观逸大师带着青澄快步朝这里走来。未及反应,秋鹿突然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,强硬地想把那勺汤药塞进她嘴里!

  元臻臻一惊,立即意识到不对!她好歹练过剑,手上有些巧劲,而秋鹿则是用刀好手,力大无比,两人一时僵持不下,好在观逸大师迅速赶到,劈手夺过元臻臻手里的瓷蛊,往门外一抛!

  哗啦一声碎响,泼了一地的化橘红瞬间泛起恐怖的白沫!

  这……这不是电视剧里常演的桥段吗?

  元臻臻呆了呆,难以置信地望向秋鹿:“秋姨……为何要害我?”

  秋鹿下毒失败,索性撕破伪装,目光阴鸷:“我该叫你一声元女郎,还是景女郎呢?”

  元臻臻心里一沉,她竟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!她下意识地看向观逸和青澄,两人俱是表情凝重,尤其是青澄,简直面白如纸,仿佛受了不小的打击。

  电光石火之间,元臻臻突然意识到不对:景臻怎么了?难道景臻和他们有什么仇怨?

  见她神色微变,秋鹿心中再无疑虑,冷笑道:“景臻,你爹被斩,家人悉数为奴为婢,你却还能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,甚至意图染指我家公子。你怎么睡得着呢?你就不怕我沈家三十七口亡魂来找你吗?!”

  元臻臻莫名其妙,什么沈家亡魂?关我什么事?景臻的记忆里,没有害过人的记录啊!

  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?元臻臻眼皮狂跳,勉强压住心绪,说:“秋姨说的话,我听不懂,麻烦您解释清楚,什么叫沈家三十七口亡魂?您就是想要我死,也得让我死个明白不是。”

  秋鹿死死盯着元臻臻:“好,那我告诉你!十二年前,你父亲景裕和我家沈大人,同为工部郎中,当时的工部左侍郎回籍养疴,新的左侍郎要从两位郎中当中选出。景裕为了得到这个职位,不惜陷害我家大人,模仿他的笔迹写了一篇讽刺皇帝新政的诗文,偷偷放在他书房中,再引人前去,正好捡到那篇诗文。”

  “御史将我家大人弹劾至御前。皇帝下旨将沈家抄家并徒流西北,结果途中遇到雪崩,只有我抱着公子逃了出来,其他三十七口人全部埋在雪下,尸骨全无……”

  她嘴唇因为极大的痛恨而发抖:“而你父亲,带着你们全家,平步青云!飞黄腾达!你现在知道了,你的富贵荣华是从哪里来的吧?是踩在三十七口血淋淋的尸体上得来的!我只恨景裕死得太容易,狗皇帝就是偏爱景家,对景家太宽容——”

  “秋姨慎言!”青澄忽然开口。他侧着脸看不清表情,握着竹竿的指节却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,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。

  看来他已经知道了。

  元臻臻沉默,原来如此……我说这个世界的考官怎么对我这么好,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啊!

  这考官果然如初见时那样,一点都不好惹。

  元臻臻很同情沈家的遭遇,而且按照记忆来看,这也不是景裕唯一冤枉陷害过的家族。所以他的灭亡,的确是罪有应得,无可非议。

  但她又不是景臻,对景家也没有孺慕之情,要她自责难过当然是不可能的。再说了,老爹犯罪,就要女儿跟着连坐啊?又不是在封建社会——

  卧槽!好像真的是在封建社会!

  元臻臻郁闷地揉了揉额头,古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,这下难办了。

  ***

  观逸大师一直静默在旁,见秋鹿如此激动,不由长叹:“夫人,人死不能复生,昨日种种亦如昨日死。罪魁祸首已经伏法,你再迁怒景女郎,也是无用的。”

  “我知道无用。我就是想让景裕的女儿也尝尝眼瞎的滋味!让她知道公子的日子有多难过!”

  秋鹿双目猩红地盯着元臻臻,厉声道:“你还妄想和公子在一起?那是绝对不可能的!只要我秋鹿活在这世上一日,便一日不会让你踏进沈家的门!——除非,公子嫌弃奴婢,不愿再让奴婢侍奉了。”

  青澄皱了皱眉:“秋姨,你先出去,我自己和景女郎谈。”

  “解铃还须系铃人。”观逸大师念了声佛号,第一个转身出去了。秋鹿恨恨地瞪了元臻臻一眼,摔门而去。

  屋内恢复了平静,元臻臻思忖再三,景沈两家的恩怨,就让景裕自己去地底下解释好了,她不会为这件事发言,她只会为给青澄带来困扰而道歉:

  她默默走到青澄面前: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父亲他——”

  “不是你的错。”青澄摇摇头,眉间带着一丝忧色:“你刚才,没吃那东西吧?”

  元臻臻一愣,鼻子忽然泛酸:“没有吃。”

  都这个时候了,他最为关心的,还是她有没有中毒,而不是别的什么恩怨情仇。

  她说:“你怎么知道秋姨要下毒?”观逸大师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,那他只能是青澄领过来的。

  青澄没有马上回答,因为他忽然发现,其实元臻臻说话也是带口音的,可是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察觉到呢?如今想来,是因为他们拥有一样的口音罢……他竟从来没有注意,她也是来自上雍的。

  “秋姨刚才来找我,说她发现了你的身份。我和她相处近二十年,怎么会猜不到她想做什么。”青澄苦笑一声,随即面露庆幸:“还好赶上了,还好……你没喝。”

  如果说,在秋鹿说出真相后的很长时间,他都沉浸在矛盾和挣扎中,那么当听到师父惊斥“住手”的一刹那,他唯一的本能就是心脏骤缩,差点脱口喊出她的名字!

  那一刻的紧张让他清楚地意识到,其实自己对这个姑娘是没有恨的,他恨的从来都只是景裕,和他的女儿毫无关系。而对于景臻,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,变得无比在意。

  他不敢想象,如果自己没来得及赶过来,景臻吃了那碗毒汤后瞎了,他该怎么办。一想到他赶来后触摸到的,是她痛苦绝望的血泪,青澄就忍不住浑身颤栗,心如刀绞。

  望着他满脸后怕的表情,元臻臻上前一步,握住了他的手。那双手苍白而寒冷,仿佛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。

  她轻轻抱住他的腰,下巴抵在肩头,嗅着他身上竹叶般清新的气息:“青澄……我是不是,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?”

  青年浑身一震,这句话像一支利箭,冲破了旖旎的表象,直直刺在他心口上。

  踟躇很久之后,他手搭上她肩头,缓缓地、艰难地,推开了她。

  亲手推开她,就像撕开血肉那样痛,无边的孤寂弥漫在空落落的胸膛,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  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,她是被连坐的官家小姐,他是落难的寺庙僧人,或许他们根本就不该相遇。

  更不该……有痴心妄想。

  秋姨是绝不会允许臻臻再待在寺里的,今日一击不成,后面还会再发生类似的事。她是个会玉石俱焚的人,可他却不想看到臻臻因为父亲的罪孽而枉死。

  她应是这天地间自由盛开的花,她眼睛里应该有永恒的晴,父辈的恩怨是她人生中不幸的深壑,可她还是可以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。

  青澄叹息一声,他终究是心软和不忍的:“你先离开这里,去你姐姐那里躲一躲罢。梵天寺人多眼杂,对你终究不利。”

  他的声音艰涩而低沉,纵使元臻臻早有心理准备,但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,她还是忍不住委屈难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