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社稷山河剑第104节(2 / 2)


  有人发笑,也有人轻蔑,讥诮的话语从高处往下传递:“真有人敢来?我当刑妖司的弟子都已死绝了。”

  倾风放慢了步伐,摘下肩头悬挂着的长串妖丹,一把捏碎,手中继焰直指地面,踩着宽敞的石阶一级级向上。

  上方的妖将看着她虚浮的脚步,生怕她中途自己摔滚下去,甚至不屑于出手,抱着胸哄笑道:“还是个站都站不稳的小姑娘。那帮长胡子的糟老头儿怎好意装缩头王八躲在你身后?”

  “你来这里找爷爷们是想做什么?归顺我妖族吗?早了些,还不到这章程。”

  “喂,黄毛丫头,见你尚有两分血性,允你报上名来!届时给你留个全尸!”

  妖力在倾风手中缓缓凝结,随着她走动,在她身后拖出一条迤逦的光道。

  她低垂着头,艰难地往上攀爬,仿佛是棵一推就倒的无根之木。

  待她靠近,众妖还是正了正神色。一妖将主动扛着宽刀上前阻拦。

  青年张开嘴,脸上的嘲弄之意尚且正浓,瞳孔中倒映着的身影竟如鬼魅般消失了,眼珠稍稍挪转,还未重新寻到人,脖颈上先是一凉,再是一热,脑袋便歪歪扭扭地朝边上翻去了。

  他没有转头,不过眨了下眼,却看见了本该站在身后的同伴,以及众人那唇角上翘、眼神惊骇,极不搭调的滑稽表情。

  有血喷洒到他的脸上,鲜红的颜色蒙住了他的视野。不曾感受到温热,早已先被雨水冲凉。

  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两圈,眼中光芒寂灭之时,青年才意识到,自己已是死了。

  瞬息之间,妖将殒命。

  剩余百来人勃然变色,仓皇间有人嘶吼出声:

  “退——!”

  石阶上血液飙溅,不过是眨眼片刻,又被从峰顶流下的雨水洗刷干净。

  倾风的剑刃上仍带着一串血珠,此刻她身上的妖力比之上首大妖还要磅礴,脚下一蹬,身形再次拔起,如猛虎啖羊羔,汹汹而去。

  林花凋谢,满地落红,浓云细雨,风盈满楼。

  她暴烈的杀意,竟在此时此刻,压过了百人之势。

  那夺命之剑,裹着刺目的红光,排山倒海地掀去。

  第119章 剑出山河

  (只有满嘴的荒唐,跟一身私利的怨恨)

  “锵”的一声, 覆在剑刃上的水珠被剑气击碎,成了一片银白色的细潮。远远看去,犹如被炙灼的剑意蒸腾出的水气。

  长剑大开大合地上挑斜劈, 将坚硬的石阶破开条一指宽的裂缝。倾风握剑的虎口处被反震到血肉模糊,身上也裂出多道伤痕。

  雨水中的暗红已分不清都是谁的血,倾风逆行而上,只觉满目都是魑魅魍魉,恨不能杀而后快。

  倾风满腔悲怆,遍体发冷, 在这冰窖般的山道上搏杀时,耳边听见一道肖似虚妄的声音:“尔等区区人族,缘何敢染指我妖族的权柄?”

  禄折冲站在长阶的顶端,冷漠晦暗地朝下望来,宛如在睥睨一只盘伏的昆虫,而他手中握着根逗弄的细棍,可以撩拨,也可以碾压。

  他左手食指往上轻轻一勾,地底倏然蹿出十多道锁链, 意图缠住倾风的手脚。

  倾风旋身拧腰,鹘落躲闪, 手上继焰凶横截杀过去,试图将其击落, 从中分出一条生路。

  剑身与链条相撞, 火星四起, 后者竟全然不受外力影响, 趋势如旧, 顺势要缠上她的手臂。

  倾风立刻抽剑后退, 索性不再管那些乱舞的链条,凭借出神入化的轻功,继续朝着上首的禄折冲杀去。

  后方锁链猛地拉长,倾风身上戾气愈重,那链条的威能便越发暴涨。

  倾风观出其中门道,但毫无退缩之意。本就是块破碎的青瓦,分崩前能削下凶手的半条命来,为陈冀与这世道的苍凉祭酒,也算不虚此行。

  只是踏上剑阁的路不知为何那么长。

  她踩着血泊不住往上,不过只剩百余步,可每走一步,就有数十道寒芒交错着落下。

  连此间的风雨都站在高处的那头,吹打着要将她逼退。

  倾风抬首仰望,参天的山峰与翻卷的乌云宛若要倾塌而下,她手中只有孤剑一把,挽不了那天倾的颓势。

  直到继焰的剑身被锁链缠住,挣脱开去,她的血勇之路也走了尽头。

  她身形摇摇一晃,仅刹那的功夫,那些铁链便捆住了她的手脚、腰身、脊背,将她往地面勒紧。

  倾风两手一撑,膝盖几要顶碎,才保持住了半跪在地,没被压到地上。固执地抬起头,睁着血红的眼怒视上方憧憧的黑影。

  “你就是传说中的陈倾风?我倒是第一次亲眼见你。”

  禄折冲的上方是自少元山透过来的霞光,那道清越的光线与此间的暝色格格不入,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烟波,叫他身形轮廓之外有层混浊的浅光,面容却昏沉模糊。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。

  “陈冀能一剑破我阵法,看来比之当年又有精进,可惜是白费功夫。人族国运折损大半,白泽修为跌落,身陨已是定数。他搭上自己一条性命,不过是解白泽一时片刻。偏你还要来此为他报仇,现下无人能来救你了。”

  他状似遗憾地摇了摇头:“我真是不懂你们人族,总做无谓之争。连同择选出的剑主,也是一身愚鲁,只懂轻狂莽撞。我不过是想要白泽的气运,你们却接二连三地前来送死,自行解我心头之患。你既愿意为我妖族的大业献上一身血肉,我该予你一句赞赏——年轻人,你的剑法不错,可惜命短了些。”

  倾风胸口气血翻涌,五指按在粗糙的石板上,指尖收拢,在地上留下道道血痕。

  喉头翻滚,涌出一口血,染红了她的下半边脸。

  血液沾上衣襟,被水渍晕开。

  微弱的呼吸自鼻息中传来,胸膛一起一伏间,陈冀安静地躺在地上。

  先生将蜉蝣的尸骨塞进陈冀的手心,掰着他的手指让他握紧,随即盘坐在地,紧阖双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