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醉琼枝第78节(2 / 2)


  她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扎进了什么不可触碰的马蜂窝里了。司徒晟……竟然有可能是战死大将军杨巡的孙儿,也就是那个叛将杨毅的儿子!

  如果真是这样,司徒晟岂不就是杨家那场灭门浩劫里为数不多的幸存者?

  光凭这一点,司徒晟的身份一旦被有心人知道,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。

  楚琳琅觉得自己若是脑袋清明,就该趁着泥足没有深陷的时候,及早拔腿,远离这代表无穷灾难的麻烦。

  司徒晟看着楚琳琅欲言又止,并没有说话,只是怀抱着她腰肢的手也微微松开了。

  他淡淡道:“听到了什么?”

  楚琳琅神情复杂地看着他。若是二人只是初初相识,依着她趋利避害的性子,原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,再慢慢疏远他的。

  可是现在,她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着,以往敷衍人的把戏全然也耍不起来。

  她只想在他的嘴里一探究竟,闹个明白。

  想到这,她轻轻问道:“你的母亲……可是叫温江雪?”

  司徒晟听了这话,俊朗的脸不见半分慌张,只是沉默而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试探他的妇人。

  他不是没有想过,今日若来到陶慧茹的园子,她可能会听到些陈年旧事的只言片语。却怎么也没想到,楚氏居然如此冰雪聪明,也不知听了什么,居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,就将来龙去脉串联到一处去。

  若是琳琅猜出了母亲的身份,必定也猜出了他的身份,所以她这一路才会这般反应。

  聪明人之间,永远都不必将话点得太透。关于她能猜到自己身世这天,司徒晟也是早有预料的。

  所以他也懒得再掩饰,只缓缓点了点头,然后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面色慢慢变得煞白,颓然靠坐在车厢壁上。

  接下来的一路,便是让人窒息的沉默。

  回到侍郎府后,楚琳琅看也不看身边的男人,只一路快走,想走回自己的房间梳理思绪。

  可是风雨何时等人?她刚换好了衣服,司徒晟便来敲门了。

  楚琳琅顿了顿,走过去开门让他进来,而他开口的第一句便是:“我说过送你走的话,依然有效,你若不爱去岭南,那么别处我也可以……”

  他的话还没有说完,就被楚琳琅挥手打断,她关上了门,然后坐在了桌边,想了想,笃定道:“你总是帮衬我,是觉得我跟你的母亲际遇太相似,你救不了你母亲,便移情来解救我,对也不对?”

  这是楚琳琅以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——她这满身俗气的女子,何德何能,让司徒晟这样诗书满腹,气质脱俗的男人如此喜欢?

  只是以前,她会略微自恋地觉得大约是自己皮相诱人,这才让司徒晟情不自禁。

  可是跟他相处越久,才越发现司徒晟并非能被皮相迷惑的好色之徒。

  这个男人的自控力可怕得惊人!就算两人私下情浓,耳鬓厮磨时,总是先耐不住的也是楚琳琅,而永远也不会是他。

  情浓之时,这男人的心跳也会跟着自己一般的加速,望着自己的眸中也会蓄满男人的欲念,可是他的意志力仿佛被玄铁精链子缠绕,无论何时,都能把控住最后一步,如神僧入定般,风雨不摇……

  现在,楚琳琅倒是有些明白了,司徒晟并非圣人,不过是他对她怜悯胜于情爱罢了。

  就连那两位闲话的夫人不也一语点破了玄机?

  她和那个被逼疯的温氏一样,都有着“悔叫夫君觅封侯”的经历,出身卑微的女子,拥有了不该拥有的“优秀”的丈夫,又被别的女人横刀夺爱。

  原来在司徒晟的眼里,她楚琳琅不过是他那可怜母亲的再现,是他补偿儿时遗憾的对象罢了!

  试问哪个禽兽,能对像自己母亲一样的女人下手?

  想到这,楚琳琅气得都要骂娘了。

  上天垂怜,是看她不能生养,就赐给她这么一个好大的儿子?

  司徒晟原本做好了楚氏质问他的准备,她应该会斥责他的隐瞒、虚伪,还不负责任的拖累她。

  可这女人思考问题的角度总是这么的清奇,让他永远捕捉不准。

  这女人最在意的究竟是个什么鬼?

  不是怨恨他拖了无辜的她下水险境,而是怀疑他……拿她当了亲娘般怜爱?

  司徒晟知道自己内心阴暗,但是还没有暗到这等地步。

  他忍不住蹙眉老实道:“你哪里跟我母亲像?她曾经是岭南的才女,歌舞诗赋琴对弈无一不精,说话温柔似三月春水,更不会与人恶声相向……”

  司徒晟所言不假,那女人不疯的时候,气韵谈吐都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儿。

  不过他这是何意?是暗讽她乃乡下粗野婆娘,不配跟他谪仙生母相比?

  楚琳琅磨着牙,冷笑道:“奴家现在心情不太好,大人说话悠着点,不然江口的恶婆娘生气时,是要挠人脸的!”

  她生气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,似六月艳阳,司徒晟惯性地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脸颊。

  可手伸到了一半,堪堪停住了。

  他慢慢收回了手,继续解释:“你和她一点都不一样。她在发现自己的闺中好友与丈夫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处时,只会闹着持剑要与负心人同归于尽。误伤了负心人后,又懊悔得转身投河,要用自己的死去惩罚曾与她海誓山盟的男人。她会哭得不能自已,肝肠寸断,浑然忘了自己还有个襁褓里,需要照顾的儿子。她会在别的女人步步紧逼的时候,脆弱得似散碎的琉璃,再也拼凑不回……”

  他平静地说着这些话时,眼里积蓄的是能溺死人的寂静深潭。

  他自小便跟母亲分离,他的母亲在整个杨家,都是不可言说的禁忌。

  只有祖翁才会在闲暇时,给他讲讲他的母亲,并且告诉他,母亲不是不爱他,只是生了很重的病,不能照顾他。

  也是过了很久,他才知道,原来母亲被她的娘家人以请地方神医治病的由头,秘密送往江口,成为了杨家和温家都极力回避的家丑。

  年幼的他经历血海杀戮,九死一生,从战场上回来。一时无处可去的他,终于可以回到心念甚久的母亲身边时,却发现期盼着能为他遮挡风雨的亲母,已经疯癫得认不出他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