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嗯。」



我对诺娜是倾囊相授。虽然目前为止的生活是好运连连，不过我没权没势，好运又不可能持久，我怕她的可爱为她带来厄运。



只要诺娜能学，不管读书、写字、算数、语言、烹饪或体术我都乐意教。我既不希望诺娜选择为了钱对男人言听计从，也不希望她未来要卖自己的小孩。我希望她具备经济独立的能力，也希望她有技术能对抗用拳头让其他人闭嘴的那种人。没有选择的女性我看多了，而且我父母也是因为没钱而不得已将八岁的我交给了蓝寇。



爬树的技能也不例外，有总比没有好，在紧急情况下应该可以多一条活路。



我们抵达了森林，团长先生在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停下马车。



「累了吧？稍微休息一下吧？」



「好，休息一下吧。」



我们坐了下来，不过诺娜似乎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，她特别兴奋，一直走来走去捡石头，捡到石头就瞄准远处的树干丢。



咚！



她不断换位置丢出一颗颗石头，但是每次都能打中一棵树的树干。团长先生见了很吃惊，没想到六岁的诺娜能丢中所有石头。



「诺娜太厉害了，能丢到那棵树那里就已经很了不起了，她还全都打中树干啊。」



「维琪更厉害。」



「是吗？维多利亚，让我见识一下。」



「哈哈哈……我吗？」



（我该故意失手吗？他会看穿我的故意吗？）



「团长先生先示范给我看吧。」



「好啊。」



团长先生开始丢石头，他很厉害，全都丢中树干的同个地方。原来如此，那我丢中也没关系吧。



我也丢了，除了故意的一次，其他全都打中了。



「诺娜和维多利亚都好厉害啊。」



「我小时候比较好动啦。」



「好动啦！」



看到诺娜开心，我也开心，她蓝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的。



我很庆幸今天有来野餐，乐不可支的诺娜接下来脱了鞋开始爬树。



「等等啊，再来是爬树吗？不要掉下来了。」



「维琪更厉害！」



团长先生一脸震惊看着我，他的目光好刺眼啊。



「我是乡下长大的好动小孩啦。」



我讲了同样的一句话。



我没有规定诺娜太多保密的细节，我认为少一点的规则或限制，约定才能确实被遵守。可是我现在铭记在心了，若是不细细叮咛，兴奋的孩子什么都会说溜嘴。



「我可不爬喔，今天穿裙子。」



「我知道。」



团长先生笑说。他一笑眼角就挤出细纹来，原本严肃的表情变得很温柔，而且他的声音果然很悦耳。诺娜爬到很高的树上，她坐在树枝上晃动双脚，看着下方的我们，心情很好。



「好危险啊。」



团长先生说着就往大树走去，大概是想在她掉下来的时候接住她。我知道诺娜的能力到什么程度，所以并不是太担心，但还是一起走到了树下。



「这真的也是你教的吗？我觉得很危险啊。」



「要是活在远离一切危险的温室里，长大就会是一个只能被别人保护的女人。」



团长先生瞄了我一眼，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不高兴。



「我口气太狂妄了吧。」



「不会，我只是第一次听到女性这样说有点惊讶。」



诺娜顺利爬下树来的时候，我以为团长先生会叨念她说「这样很危险」，结果他什么都没说。后来我们一起玩你追我跑、一起摘花，转眼就到了午餐时间。



「前几天的餐点很美味，今天的三明治也好好吃。」



「谢谢称赞。」



我今天准备的三明治有三种馅料，第一种是鸡肉、蔬菜和水煮蛋，第二种是果酱和奶油，第三种是满满的黄芥末扮水煮猪肉和洋葱丁。



一如我所料，团长先生喜欢的好像是鸡肉蛋三明治，果酱奶油三明治则是诺娜的爱。



「原来你是厨师吗？还是其实你当过学者？」



「我曾经做过厨师的工作，语言真的只是个人兴趣。」



「喔？好厉害啊。」



「出身贵族的你们不是从小就要学习多国语言吗？」



「算是吧，但你不是平民吗？」



「对，我家境清寒，所以十八班武艺样样都要学。」



「是喔。」



看团长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之色，我的内心不免有些愧疚，于是自己在心中补充道：「我的工作就是这样啦。」



诺娜跑过来抱住坐在野餐垫上的我，双手绕在我的脖子上。我用指尖百般疼爱地摩娑她瘦弱的手臂，对她说：



「很开心吧。」



「嗯。」



刚开始同居的时候，诺娜还会避免与我肢体接触，不过最近她不但很爱撒娇也愿意触碰我了。



我八岁时就离开了妹妹爱蜜利，对于她只有「很可爱」这种模糊的印象，没有什么姊妹互动的记忆，而诺娜如今是又像妹妹又像女儿的我的宝贝。



「她已经会黏你了啊。」



「是啊，她真的好可爱好可爱，我都不知道小孩子这么可爱的。」



诺娜听了我们的对话就抓起我绑好的头发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，这是当她开心想撒娇时，常会出现的动作。



「能来野餐真是太好了。」



「嗯！维琪也觉得很好吗？」



「对啊，真是太好了，很开心啊。」



诺娜收回双手猛地跑了出去，往前方高处跳跃，「咚」一声转圈，顺势把上半身往下带，将双膝抱在胸前转了一圈，最后双脚漂亮落地。



唉呀呀。



她的前空翻以前没有成功过啊，怎么现在就成功了？小朋友在兴奋的时候，能力是不是会比平常增加五成啊？



震惊的团长先生瞪大眼睛看向我。



「这也是你传授的？」



我苦笑着没有回答，团长先生轻轻摇头，看回诺娜。



＊



野餐在留下很多快乐的回忆中结束。我们走向马车，团长先生一脚踩在车夫席上，停下了动作。



「本来是想说我们三个自己人出门就好，不必找车夫，结果真是失策。」



「你若是累了，不如让我做车夫吧。」



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我是想说要是车夫在，就有来回两个小时能跟你们聊天了。不过你连车夫……算了，问也是白问。」



「有句话叫作『博而不精』。」



「这句话无法套用在你身上啦。」



团长先生以惯用手小心翼翼触碰了我束在脑后的发，然后就坐上车夫席。



若这是工作，我只要扬起嘴角展露笑容就好，但现在的我该回以什么表情？我也不确定。有些对象做出这种动作确实会让我毛骨耸然，但我确定此刻我没有为此感到不舒服。



诺娜似乎累了，她枕在我的大腿上睡去。我望向窗外，感受着这股舒适的疲劳感。



我因工作需要体验过各种职业，也曾化身为各种阶级的人。我并不讨厌那个组织或那份工作，毕竟我确实帮到了家人，这十九年来我也过得非常充实有意义。



但这些年我没喜欢过谁，也不知道真正的野餐是什么。或许我只是没有自知之明，倘若与从事一般职业的人相比，我大概还是有诸多不足之处吧。



不过无论不足之处有多少，以后我多的是机会弥补，没什么好焦急的。而且又没人规定说圆满的人生才高贵，颠簸的人生就很低贱。把自己的不足之处一个个补起来应该会很好玩，取得一项项新的绝活也不无乐趣。



回过神来，我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