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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话 隐馆厄介,被爱上(2 / 2)


不。



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——自我陶醉在「不幸的自己」、「可怜的我」并不是甚么罕见的情绪。



「还有一个不太对劲的地方……隐馆先生,为了慎重起见,请容我再确认一遍。『我能原谅你擅自跑去委托今日子小姐。如果可以的话,我也想这么做』——围井都市子小姐是这么说的吧?」



「嗯,是的。我不是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,但她的确非常生气地讲了类似这样的话……因此,『调查她』这件事情本身,或许不是最让她生气的症结所在。」



「这正是男性特有的自我感觉良好呢。」



再重复这句话下去,我要当作没听见也是有极限。



「不过,既然本人都说可以原谅了,我们就先跳过这个部分——而身为其中被指名道姓的侦探,我比较在意的是『如果可以的话,我也想这么做』这一点。」



「……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?围井小姐是积极到会去听今日子小姐演讲的忠实粉丝,所以就算曾想过要请忘却侦探调查自己受到的诅咒,也是很自然的事。」



实际上,她还举手发问了。



虽然结果被今日子小姐顾左右而言他,巧妙回避了那个问题。



「毕竟在那种公开场合,拐弯抹角地发问,是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——但如果提出正式的委托,我就能把今天告诉隐馆先生的调查结果向她报告。明知道该怎么做——她却没有这么做。」



「……」



「『如果可以的话,我也想这么做』。那么,为什么不行呢?」



有什么想委托也不能委托的原因?



是金钱上的原因吗?



不,倘若是借贷侦探梦藤先生也就罢了,忘却侦探今日子小姐——当然也不便宜——但是她收取的费用也绝非贵到可望而不可及。再说,既然关系到自己,或者是心上人的人生,就更不会是负担不起的金额。



况且能和我在那么高级的餐厅里用餐。



在第六个男朋友——约定终身的对象出现时,就算事先委托今日子小姐——或者是其他侦探来调查厘清对自己的疑虑,也完全没什么好奇怪的。



然而,她却没这么做。



不仅如此,还向我求婚。



选择和我步向婚姻之路。



「没错。不管搭载的导航器是怎样的破铜烂铁,选择和你步向婚姻之路的行为都令人费解。难道她心里存在着自我惩罚的破灭愿望吗?嫁给无可救药的男人,用为对于以前交往过的男性们的赎罪……」



「……呃,今日子小姐,请容我确认一下,你是来向我道歉的吧?」



「严格地说,我并不是来道歉的。我只是担心自己的调查是不是辜负我收到的酬劳,所以才来确认一下——只可惜目前还是没能放下心来,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基本的要件……」



今日子小姐伸了个懒腰。



或许是睡意已达极限,脑筋转不过来了——换作平常人,可能会劝他最好先睡一觉再说,但忘却侦探却不能这样。



因为这么一来,就会把整件事情的概要和感觉到的不对劲全部忘光——概要的部分还可以重新输入,可是不对劲的感觉一旦消失就不妙了。



就算我可以说明概要,但是不对劲的感觉,或该说是直觉,则只有今日子小姐才知道——而且是只有「今天的今日子小姐」才知道。



无论如何都无法留到明天。



「不……这个主意或许还不坏。」



今日子小姐看着我说。



「干脆先全部忘光一次——既然我对自己的调查没信心、认为『或许没有尽善尽美』是起源自对隐馆先生的坏印象,那么把这些坏印象全部忘光,从头面对这件事,或许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。」



哦,原来如此。



即使误会冰释,人还是会受到感情的影响——虽然感情总是无可奈何,但唯有今日子小姐例外,她的感情是有可奈何的。



现在回想起来,很明显是我委托她办案的方式有问题,才会让事情变得这么复杂——在出发点起步就不顺。对于最快的侦探而言,我真是最糟的委托人。



所以干脆重新来过,让不对劲和坏印象一起归零。



这是从正面向「人生没有重来键」这警世名言造反的忘却侦探才办得到的独门绝技——对我而言,如此便能抹去已经深深印在今日子小姐脑海里,几乎是无可救药地对于隐馆厄介的厌恶感,实在没有比这更理想的了。



问题是,重置记忆也不见得就能为事情带来什么重要的转机——从这个角度来看,也算是风险有点高的独门绝技。



忘了不对劲。忘了坏印象。



这并不是二选一。



是否清除了坏印象,就能同时清除是不是疏忽了什么的不安,我无从判断。



如果能达到同样的结论,倒是无所谓……



「说的也是。这样的话,就不能光是重置低潮模式——既然要做,不如一口气将状态提升到高潮模式。」



「高潮模式?」



「是的。既然如此,干脆开启高潮模式……嗯。追根究底,毕竟是因为我的误会而起……是呀,没办法。只好耍点小手段偷吃步了。来试试在诸多取巧偷吃步的手段之中,那招不怎么值得称许的方法吧。」



仿佛像是为了赶跑睡意,今日子小姐用力摇了摇头,看似下定了决心,告诉我她的计划。



「隐馆先生,可以借我一枝签字笔吗?还有,请你脱掉上衣打赤膊。」



3



我想我知道她要借签字笔的原因,大概是要在「记忆重置」以前,将如今已经不用再说明的备忘录写在右手臂吧(左手臂上则照惯例写着「我是掟上今日子。二十五岁。置手纸侦探事务所所长。记忆每天都会重置」)。我的房间里虽然没有给客人用的餐具,但笔的话要多少有多少。



可是,打赤膊?



为何要打赤膊?



截至目前的对话中,是否曾经埋下了一条巧妙的伏线,以至于我非得脱掉上衣打赤膊不可呢?



正想开口问为什么,却惊觉情况不容许我反问——因为今日子小姐不等我应声,就把她从进到屋内一直穿在身上的长大衣给脱了下来。



毫不吝惜地展露她藏在大衣底下,穿着睡衣的模样。



因为季节的关系,那是件非常不保暖的睡衣,换句话说是非常暴露——今日子小姐平时的穿着,上半身基本上都是长袖。下半身无论是裙子也好,裤子也罢,通常都是下摆比较长的衣物。看来私下的睡衣似乎就不在此限,所以她的睡衣是细肩带加裤裙。



微透感几乎可比性感内衣。



唯美得让人难以相信她脸上还戴着眼镜,轻装度让人只能认为她真是急如星火地赶来——今日子小姐的杀必死镜头。



不知道今日子小姐是否连睡衣也不会同样一套穿两次。



目睹到这么珍贵的画面,我想就算找遍全世界,都找不到能让我对于露出毫无价值的上半身感到迟疑的理由。



不,如同我不明白为何要我脱掉上衣的理由般,我也完全不明白今日子小姐这时脱掉大衣的理由。



如果是要把备忘录写在手臂或腿上,只要把大衣撩起来就行了——啊,是吗,因为她打算就寝了吗?



所以她现在才会脱长筒袜吗?



是说今日子小姐打算睡在这里吗?



睡在这个卖力伪装成平凡的无尘室里?



「是的,根据改良自隐馆先生的计划之我的计划,只能在这里睡了——因此,等一下请把被子借给我。」



「那、那倒是无所谓。」



无所谓吗?



这房里连坐垫都没有了,怎么可能会有给客人用的棉被——这么一来,只能献上我的棉被。



可是,今日子小姐会愿意躺在心底还留着坏印象的讨厌鬼被子里吗?不对,她之所以要睡觉就是为了去除那个坏印象——对了,在今日子小姐的计划里,我要睡在哪里?



「随便啊,你就随便找个地方睡吧。」



看来是毫无计划。



因为讨厌我的记忆还没有重置,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——把打着赤膊的我晾在一边。



只是,她所谓的「随便找个地方」,感觉也不是要我去找家附近饭店投宿的意思。



言下之意,似乎是要我在这个无尘室里「找个地方」。



就算能靠着忍耐躺在讨厌鬼的被窝里睡觉,但是要睡在讨厌鬼的旁边,计划的风险也有点高吧……



也就是说,这是个在她醒来时,我必须要在她身边的计划吗?



「没错。大致上是那样。我承认风险很高,但是对我来说,做到的事不符合自己领到的工作报酬,才更令我痛苦得难以承受。」



「这样吗……既然如此,如果你要把感觉到的痛苦换成现金找给我,我也可以接受。」



「要我找钱给你,等于是我灵魂的死。」



说得斩钉截铁。



说得斩钉截铁是怎样。



要你找个钱而已。



我的视线——讨厌鬼的抗议视线仿佛不带任何杀伤力,只见今日子小姐拿起我递给她的签字笔,开始行云流水地在右下臂写字(今日子小姐不管是用左手还是右手,都能写出几乎同样工整的字)——要把围井都市子小姐交往过的男人全部写下来,可是得用上相当多的字数,光是右手臂可能写不下。毕竟是六人份——六个事件的记录。



顶多只能写下两件吧。



难不成要写在脚上?反正她现在穿着睡衣,两腿都露出来了,也不是没空间可以写。



「不,我没打算要把事件详情写下来。」



今日子小姐又说得斩钉截铁。



这次说得斩钉截铁倒是没关系——但我不得不询问她的理由。



为什么不写下来?



这样就真的得从头开始了。



难道她打算再花六个小时,将所有人再调查一遍吗?就算不调查我,严密估计也要四个小时……



「要怎么调查,就交给『明天的我』决定吧——因为『今天的我』已经缺乏干劲,实在靠不住呢。就连身为传令兵也有问题,所以不该留下无谓的备忘录。」



这部分则不是毫无计划,而是毫无灵感。



「只不过,我也不打算完全从零开始。我说过吧?我打算使出不怎么值得称许的方法偷吃步。因此,请隐馆先生告诉我最基本的事项。」



「咦?可以由我来说明吗?不光是委托内容,还有今日子小姐今天的调查结果?」



「可以。我想那样更能提升『明天的我』的干劲。」



「……?」



搞不懂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。由讨厌的我说明,能提升她的干劲吗……不,就算到了明天,她已经不讨厌我了,那也只是处于能够客观接收资讯的中立状态,要如何借此提升干劲?



话说回来,如果不是正在写下今天的委托内容,今日子小姐现在是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写什么?



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……而且我也没有勇气光着上半身,从背后偷看只穿了单薄睡衣的女性。



「好,写完了。请你检查一下——字是这样写没错吧?」



今日子小姐说道,盖上签字笔,将右手臂的内侧转向我——手臂上居然写着我的名字。



「隐馆厄介」



字是没写错。



不过,凭良心说,倒也不是完全没预料到她会这么做——应该说她不这么做才伤脑筋。



要是她不把我这个委托人的名字、以及造访这个房间的前因后果写在某个地方,等她醒来的时候,一下子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陌生的房间,突然有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出现在身旁,纵使是今日子小姐,可能也会陷入混乱。



我不敢奢望她会像之前某一次,写下「值得信赖的人」这种但书,但还是希望至少标注清楚我是委托人一事。



再怎么困,今日子小姐也不会有这种疏忽吧——我正要卸下心中的杞忧大石,才发现不只是这样而已。



不只是什么「值得信赖的人」而已。



今日子小姐在我的名字——写在右手臂上的「隐馆厄介」周围画了两个圈重重圈起——仿佛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名字。



不仅如此,她还继续不停地写上「绝对不想忘记的名字!」「就算忘了自己的名字,也要记得他!」「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名!」「可以全心全意地信赖,把一切托付给这个人!」等等等等的文字,围绕着我的名字。



备忘录里根本不该出现的惊叹号到处飞舞,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



没错,这个——就是那个。



就像在女主角失忆的爱情电影里,不想忘记爱人或未婚夫,或是不想忘记丈夫的女主角,拼命想要维系残破的记忆,泪流满面,一字字写下的那种痛断肝肠的讯息。



然而,我当然不是今日子小姐的爱人也不是未婚夫,更不是她的丈夫——不是她寄放在托儿所的独生女最爱的父亲。



像隐馆厄介这种到处都有的名字(自虐),不可能成为今日子小姐就算忘了自己的名字也要记住的名字,更不可能是她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名——什么跟什么呀——是我当下的感想。



至于「可以全心全意地信赖,把一切托付给这个人」……我也称不上是「值得信赖的人」。



或许她从那位好人保镳先生口中多少听到了一些前尘往事,但是要寄予如此信赖,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。



把一切都托付给我,我怎么承担得起。



这是什么备忘录啊——谎话连篇,就连看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了。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谎话,扯这种漫天大谎,可是会让人再也不敢相信这个人。



「没错,这是谎话连篇的备忘录——可是对于『明天的我』而言,这将是无法撼动的真实。」



「……」



「换言之,『今天的我』对隐馆先生没好感,也对自己在低潮模式下进行调查的结果感到后悔,所以我想让『明天的我』对隐馆先生产生好感,开启超高潮模式,充满干劲来展开调查。」



干劲。



真是莫名其妙——不,其实很简单。



根本是太简单了。简单得不得了。



不管是谁,比起为讨厌的家伙做事,为喜欢的人工作时的效率肯定会比较高。



所谓「社会人」,并不是出社会进公司上班就能称之为「社会人」,而是指「拥有社会性的人」——维系人际关系,具备沟通能力、人脉,才是最重要的。



换句话说,「都是为了你」这句话不见得是伪善的意思——话虽如此,这个方法还是……



「没错。所以才说是偷吃步嘛——请你好好配合『明天的我』吧。因为你可是我看得比自己还重要,全心全意信赖的人。」



大胆省略建立起信赖关系的程序(这里请容我用「程序」来形容),将自己的情感当作游戏参数一样自由自在地操控,说是开外挂也不为过。



不只是要把因为误会而对我产生的坏印象重置归零,还要硬生生地置换成虚伪的好感……



这个计划已经超越了狡猾,根本是卑鄙下流的等级了。就连莫里亚蒂教授也不会做出这么卑劣的行为——这才是令人发指的有害行为。



然而,今日子小姐脸上没有半点羞愧。



「我想,『明天的我』应该会为了你全力以赴地解决问题吧——那么,最后的修饰。」



她再次拿起笔。



这时,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,放下我借她的笔,伸手在方才脱下来的大衣口袋里摸了半天。



「用这个比较像回事。」



今日子小姐拿出一个小巧的包包。看样子是用来装化妆品的包包——就算她是素着一张脸跑出来的,毕竟是来拜访委托人,看来还是没有忘记带着化妆品出门。即便是今日子小姐,也无法在搭上的便车里化妆吧。不过她说是最后的修饰,难不成是要化妆?可是接下来就要睡了,有必要化妆吗……一般是反过来吧?



「让你久等了。」



今日子小姐从化妆包里掏出一根口红——淡粉红色的口红。粉红色里应该也有更细、更正确的分类,只是在手里没有色表的我眼中,粉红色就只是粉红色。



「你要……擦口红吗?现在?」



「隐馆先生,你听过〈口红的传言〉吗?」(注:日本女歌手松任谷由实于一九七五年发行的单曲)



无视完全揣摩不到她的意图,只在一旁仓皇无措的我,不谙当今流行歌曲的今日子小姐,忽而提及了历久弥新的名曲——〈口红的传言〉。



「能写在右手臂上的字数毕竟有限,光是那样可能还欠缺说服力。」



今日子小姐将口红转出来,拿在右手,四肢着地爬到裸露上半身的我面前——然后将口红的尖端抵着我的胸膛。



「我想在『明天的自己』会全心全意寄予信赖的这块巨大布告栏上,用长篇大论写下爱的讯息——谎话连篇的备忘录,不,该说是掟上今日子的结婚登记申请书吧。」



4



「这个人是隐馆厄介先生。厄介先生!我的天菜!相遇之前我就已经对他一见钟情,是我最棒最温柔最理想的王子。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!光是能与你对上眼就觉得幸福无比,时时刻刻都想把你抱紧紧。我不能没有厄介先生!绝不想被厄介先生讨厌!请你千万不要讨厌我!要是被厄介先生讨厌的话,我就活不下去了。要是被厄介先生抛弃的话,我的人生就完蛋了。只要是为了厄介先生,什么事我都愿意做,什么话我都愿意听。我想为你付出一切,我会为你付出一切。打从心里爱着你,爱你爱到骨子里。我的梦想,就是嫁给厄介先生!



XOXO掟上今日子●」



●处是唇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