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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(2 / 2)


不,不看了。



电视上出现一张小女孩的照片,年纪大约国小到国中左右。照片背景像是正在露营,好几个孩子一起在户外野炊。除了小女孩,其他孩子的脸孔都打上了马赛克。



这时左眼突然开始发热,像要迸裂开来似的。虽然每次梦境开启前都会发生这种现象,却从没这么强烈过。左眼剧烈脉动着,仿佛全力奔跑后的心脏,连接眼球与大脑的视神经宛如发出悲鸣。



我吓住了,脑中一片混乱,眼睛也无法闭上,视线死命盯着电视画面中的小女孩,我的身体无法动弹。



眼球里的盒子打开了。汗水沿着我的背流下,一直存在左眼里头某个不好的东西眼看就要冲了出来。我有预感,这会是一场恶梦。



然后画面却突然变暗,女孩的照片消失了。左眼的发热旋即平静了下来,我也从动惮不得的束缚着解脱。我松了口气,望向手拿遥控器的妈妈。



“电视我关了喔?”



我点点头。



3



砂织和店长正在说话,而我……应该说是和弥,坐在吧台前,手托腮望着两人。吧台旁有个花瓶,插着白色的花。一个转身,砂织弄倒了花瓶,水无声地在吧台上流动。



左眼的梦到这里就结束了。我睁开双眼,阖上杂志,从背包中拿出A4纸,当下将看到的梦境记录下来。



看见梦的日期:3月10日



出场人物:砂织、咖啡店店长



开启梦境的状况:在房间里看杂志。看见广告照片中的白花,左眼有了反应。



梦的内容:砂织正和店长说话。砂织在咖啡店打工中,却打翻了花瓶,她非常紧张。花散落一地,花瓶溢出的水流了一吧台,连我面前咖啡杯的四周也积了一滩水……



这个梦是和弥在“忧郁森林”咖啡店里发生的情景。



我把写好的纸收进活页夹。开始记录梦的内容已经两个星期了,活页本愈来愈厚,也慢慢重到不大方便携带。



砂织是和弥的姐姐,在咖啡店打工。



左眼的白日梦里,相同人物出现的比例蛮高的,不过因为听不见对话,他们的名字我几乎都不知道。之所以知道砂织的名字,是因为梦中家门口挂的名牌上写有全家人的姓名。



砂织经常出现在左眼的梦境里,我慢慢察觉到她与我……也就是她与和弥是一对姐弟。



在左眼的梦里,她出场的年龄有时是小孩子,有时又是成人,而我的视线高度也配合她的年龄大小时高时低,因为梦里的我们不会一直都是孩子。只不过她的容貌几乎没什么变化,总是以关爱的眼神看着我。我最初看到坐在秋千上的女孩,就是砂织。



砂织的发型和服装随着年龄的改变也有所变化,有时绑着长长的辫子,有时则是齐肩的短发。不过她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,非常好认,只要看到这点就知道一定是砂织。她鼻子总是红红的。不知道是天生的疾病,还是花粉症太严重了,鼻子常会流出透明的鼻水,她又拿面纸去擦,鼻子就变得红红的了。



在我的左眼里,经常出现砂织擤着鼻子的模样。我见过埋在一大堆用过的面纸团里的她,也见过她抱着面纸盒一边购物,甚至是一面擤鼻子一面接待咖啡店客人的光景。



如果撇开这一点,她真的是个美女。虽然她有时候还会将面纸搓一搓塞进鼻孔里,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。



在梦中我和姐姐并肩走着,也曾两人眼瞪眼玩着扑克牌。我也曾经和她起争执,两个孩子哭着打闹成一团,当时的砂织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水,非常夸张。



虽然大部分的时候砂织都比我高,不过我也曾梦到弟弟和弥的身高超过姐姐的时候。从那么高的位置看周围,是现实中的我从没体验过的视线高度。



梦里的世界总是有条理的。既不会没来由地爆发战争,也不会出现飞去外层空间的场景,都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生活,然而我却拼了命地吸收梦的内容。对于失去记忆的我来说,这些梦就如同我的人生足迹或是过往回忆的替代品。



看见梦的日期:3月12日



出场人物:冬月砂织、父母



开启梦境的状况:看见放在架子上的掏耳棒,左眼对棒子前端的棉花球突然有了反应。



梦的内容:孩提时期的和弥与砂织(大约是上小学前的年纪)把头枕在妈妈的大腿上,让妈妈掏耳朵。轮到砂织,我在一旁边玩边望着她,手上还拿着玩具火车。砂织好像很不喜欢掏耳朵,一直僵着脸,她的鼻水弄脏了妈妈的膝盖,而画面里爸爸正好经过她们身后。



看见梦的日期:3月14日



出场人物:爸爸、爸爸的同事



开启梦境的状况:看着等红灯的卡车,左眼有了反应,结果还因此错过绿灯没能来得及过斑马线。



梦的内容:爸爸手上戴着粗棉手套,在制材厂上班。从视线的高度判断,和弥应该还是小孩子。爸爸的工作服上到处都是机油,正在把刚砍伐下来的树干搬上大卡车,身旁还有一名年轻男子一起作业,因为他穿着和爸爸一样的工作服,应该是同事。我正想过去爸爸那边,爸爸立刻举起手制止我,他的意思是“太危险了,不要过来”(?)。



看见梦的日期:3月15日



出场人物:砂织、舅舅和舅妈



开启梦境的状况:看见爸爸抽剩的烟蒂,左眼有了反应。



梦的内容:我和砂织在舅舅家。喝醉的舅舅手一挥,打翻了舅妈拿过来的端盘,餐具散落一地。砂织僵着脸。



冬月和弥和砂织居住的世界在深山之中。梦中的场景多半是高峭的山岭,或是护栏外侧便是断崖的山路。



冬月家除了和弥和砂织,还有爸爸妈妈,所以应该是一家四口。我还不曾在梦中见过祖父母。而且,和弥的视线一旦超过某个高度,父母亲便不再出现于梦里,可能是后来跟父母分开住在不同地方吧。



我收集着梦境里无数的设定,这是一项非常有趣的作业。



梦中的父母总是温柔地包容我,感觉非常窝心,但我对现实生活中的妈妈却怀有罪恶感。梦境里的父母比亲生的妈妈更能给我安全感,我也知道这是不正常的。



不管在家或是学校,我总是感到不安。但是只要回想起梦里的事情,这种不安便能冲淡。我发现自己总是这样逃离现实生活躲进梦里,不禁悲从中来。



每次妈妈或朋友提起从前的“菜深”,我都觉得心好痛。和班主任岩田老师或是菜深的朋友说话的时候,我总是无法直视他们的眼睛,因为我很担心要是又搞砸了该怎么办,于是双脚开始发抖,只想逃离现场。



“菜深,你今天是值日生,记得擦黑板。”



啊,嗯,好……



就连朋友之间这种简单的对话,也让我紧张到心脏快要裂开来。刚才的发音是不是很奇怪?刚刚笑得很自然吗?是不是让对方感觉不舒服了?我总是忍不住担心这种事,成天都活在紧张与恐惧之中。



而且到现在我只要看到钢琴,之前那次失败的经验便浮上脑海让我开始想哭。一切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恐惧,全身无法动弹。



这种时候,我都好希望自己不是现实中的人,而是左眼上映的和弥世界里的居民。虽然我知道这么想是不应该的。



失去记忆的我,根本没办法成为“菜深“。我再怎么努力,也无法像她一样弹得一手好琴,或是变成老师喜爱的好学生。



不知不觉间,我已经理所当然地认定自己不是“菜深“了。



而且不只如此。现在的我,和刚丧失记忆当时的我也已然不同。本来应该是重返一无所知、一切从零开始的状态,但我却怀抱着各种各样的情景活着,而这些情景,都不可能是生长于大都市的独生女“菜深”所拥有的记忆。



现在的我很怕狗。看到狗的时候总是躲得远远的,担心会被咬到。刚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反应。



“以前的菜深明明很喜欢狗的……”妈妈说。



后来,我才知道这个改变的原因,在于左眼的记忆。



记录梦境的活页本里,出现过这样的事。



看见梦的日期:2月26日



出场人物:很大的狗



开启梦境的状况:上学途中,看到有人带狗散步时,左眼有了反应。



梦的内容:狗追着我,而我拼命地逃。最后就在我被狗咬到的那一瞬间,梦结束了。



我想应该是因为这个梦,我才会对狗有戒心。我发现,以和弥的身份看到的画面,在现实生活中也影响着我的精神状态。



“我觉得你好像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,”教室里,桂由里对我说,“不过还是什么都做不好嘛。拜托你赶快恢复记忆,再这样下去,会跟不上进度的。”



我点头。我真的是个什么都不会又没用的小孩。大家都把“菜深”的影子重叠在我身上,只会让我很想死。要我学她,我根本学不来。



妈妈放录像带给我看,里面拍的是丧失记忆前的我,也就是“菜深”。妈妈原本希望能够帮我唤回一些记忆,终究还是以失败收场。



录像带开始播放。“菜深”穿得很漂亮站在舞台上,首先向观众一鞠躬,然后坐到钢琴前开始弹奏。好美的旋律。我的耳膜感受着乐音,闭上眼,脑海便浮现一个透明的世界,“菜深”的手指宛如奇迹一般,流畅无比地弹奏着。



另一卷录像带里,记录了菜深小学时庆生的景象。地点是家里的客厅,许多朋友围绕着菜深,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话。现在的我在学校里一整个星期所说的话的分量,她十分钟内就说完了。菜深和朋友打打闹闹,笑得好灿烂,还不时鼓起双颊逗周围的人开心。



录像带里的女孩全身散发着迷人的光芒。虽然面孔和我一模一样,但录像带拍摄到的却是另一个人。



我觉得自己被囚禁在黑暗之中。



看见梦的日期:3月21日



出场人物:父母、制材厂人员



开启梦境的状况:在家居生活卖场里看见电锯时,左眼有了反应。



梦的内容:爸爸妈妈遭到意外。



我到家居生活卖场买学校要用的圆规,却在里面迷了路,来到与文具完全无关的工具区。



架上陈列的众多工具中,有一台圆形锯刃的小型电锯。电锯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,左眼突然开始发热。我于是停下脚步,凝目注视着电锯。



明明无人碰触的电锯,不知什么时候锯刃开始无声地转动。右眼中的实物影像和左眼里的影像以此电锯为中心渐渐重叠。我知道左眼的白日梦又要开始了,我于是闭上双眼。



梦里,电锯不断喷出木屑,圆形的锯刃正以高速运转,将白色的木板吸进、切开。那里是爸爸上班的制材厂。



虽然只看得见影像,我却仿佛听见木头被锯断的声音,鼻子也嗅得到浓郁逼人的木材香气。



制材厂的人用电动圆锯锯着木头,我一直在旁边看他们作业。我站在厂房旁边,眼前是大到可以开进整台卡车的厂房入口。从视线的高度判断,我应该还是少年。



突然视线开始移动,我看到了并肩站在一起的爸爸和妈妈。爸爸在制材厂上班,而妈妈常会带着我去探班。



爸爸妈妈站在一台超大型的卡车旁边。卡车的车台上堆着许多粗树干,以绳索固定着。



爸爸对我挥挥手,我正要走近他们。



这时,卡车车台上捆着的树干突然崩塌,正正落在卡车旁的爸妈身上。



我在家居生活卖场里面放声尖叫。



左眼还映着被压在树干下的两人。我想让梦立刻终止,但这不是我能操控的。无论我的眼睛是睁开或是闭上,这个白日梦都继续放映,我连想移开视线都没办法。



梦里,我呆站在原地,一直到制材厂的大批人员涌上之前,我完全无法动弹,只能静静地在一旁望着被压在树干下的父母亲。压着两人的树干很快就被搬开了,但是我知道他们并没有逃过这一劫。和弥长大后的梦境里都没有父母亲的出现,原因恐怕正是这场意外。



从倒地的父亲头部,大量的鲜血淌出来。



左眼的记忆到这里突地结束,眼前景物回到了现实世界。我瘫坐在家居生活卖场的陈列架之间。店员听到我的惨叫立刻赶了过来。



三月底,我回到先前接受眼球移植手术的医院做定期检查。刚出院那段时间我时常回医院复检,进入三月后这却是第一次回医院。去医院的路线我已经记住了,所以后来都不再麻烦父母陪同,我自己一个人搭公交车过去。



在医院外头,我重新仔细端详这栋建筑物。这是镇上一家隐密的小医院,之前我没留意,但其实这是一栋散发着奇怪气息的建筑物。首先,这家医院没有招牌,入口还被树丛遮住,大部分的人经过这里,应该都不会注意到这里有间医院吧。



我在入口处换上绿色拖鞋。我想找一双没破的,没有。



除了我,门诊似乎没有其它的病患,只有一位已经称得上是婆婆的老护士,面无表情地坐在挂号处。不只候诊室,整栋医院里都是灰灰暗暗的。



之前我在二楼住院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奇怪,但现在突然发现这里很可疑。搞不好是因为我自己内心有所改变的关系吧。



挂号处的护士叫了我的名字,于是我走进诊疗室。里面空荡荡的,只有屏风、病床、桌子和椅子。



医生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文件。他是一位留着短髭、五十岁上下的医生。我向医生点头打了招呼。



“请在那边躺下。”



医生说完,视线又移回手边的数据。我躺在病床上等待诊察。



我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,转头看了看身旁,墙上挂着一面很大的镜子,刚好映着躺在病床上的自己。



我回想起眼球移植手术的时候。我在手术室里,也是躺在一张像这样的病床上。那个时候,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现在左脸上的眼球。



在那之前,我少了一只眼睛,脸上有一个窟窿。动过手术之后,外表已经恢复为记忆丧失前的“菜深”,但一切的状况却还是老样子。移植手术除了修复外表以外什么也改变不了,这一点真的很遗憾。



刚开始妈妈看到我又恢复了两个眼睛,心情似乎很好。



“这是菜深的脸呢!”



她开心地迎面端详着我,笑眯眯地捏了捏我的脸颊,我吓到差点没跳起来,接着涌上一股幸福的感觉。妈妈这么开心,真是太好了。



只是,没过多久她就明白我并不是“菜深”了。每当我做出从前的“菜深”不会犯的错或是举止,妈妈总是很不高兴。或许正因为我们的面容一模一样,她才更难原谅我吧。



医生整理手上的文件,检查马上要开始了。



我望着墙上的镜子,左眼感到一股温热,是梦境将开启的征兆。镜子里映出的影像应该就是那把钥匙,即将引出左眼的梦境。



但是,左等右等白日梦都没出现。不管是少年时期的和弥、砂织或是梦里的森林,我都没看见。左眼只看见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的自己。



不,不对。我的心跳开始加速。不大对劲。下一秒钟,我明白了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其实是很不自然的。



镜子里面,躺在病床上的我怎么可能望着天花板?既然我正在看镜子,那我应该会看到自己的正面才对。看到自己的侧脸简直太奇怪了。



想到这儿,我又陆续察觉到其它不自然的地方。总觉得画面模模糊糊的,像在水里面似的,而且画面的四周还是扭曲的。



冷不防地,我明白了。这个场景并不是诊疗室,而是手术室。这是我在这家医院的移植手术正要开始之前,躺在病床上的自己的模样。



我的脑中一片混乱,于是试着闭上双眼。刚才那种失焦的感觉立刻消失,只剩下左眼释出的手术室景象清楚地在我眼皮内侧上演。为什么眼球的梦境会是这个景象?这儿明明不是和弥他们的世界。



我拼了命地回想手术即将开始之前的事。对了,没错,那时应该有一个装着眼球的玻璃容器放在我旁边。如果将现在看到的景象,解释成那颗眼球所看到的景象,那么当时的我的确正是这副模样。



我完全懂了。画面四周之所以扭曲,是因为从玻璃容器内测看出去的关系。画面看起来之所以朦胧不清,是因为眼球当时正泡在溶液里。



原来这都不是梦。我现在所看到的,就是左眼球从前见过的景象。我一直以来看到的那些画面,既不是幻觉也不是白日梦,不折不扣正是眼球的记忆。眼球盒子里面装的东西,都是曾经映在视网膜上的过去的景象啊。



“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,我们开始检查好吗?”



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我身边了。我摇了摇头,从病床上坐起身。



即使如此,左眼还是陆续上映我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景象。那张望着天花板、充满不安与恐惧的脸孔,突然转了过来。



我发现我刚才我看到的侧脸原来是右脸。因为那个脸孔的正面,左眼窝的地方只是一个黑幽幽的窟窿。



4



惊觉到左眼看到景象的实体为何,接下来在医院接受检查的过程里,我完全无法思考。医生好象问了我一些问题,但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。不知不觉检查结束了,我步出医院。



回家途中我绕去书店,寻找高中入学考数据区的书柜。我拿起厚厚的一本全国高中介绍,试着从中找出和弥报考入学那间高中的名字。一下子就找到了,因为左眼见过的景象里,和弥的考卷上印着的那所高中是真实存在的。



在那之前,我从没听说过这所高中。原本我一直以为,那不过是一间不存在的高中,没想到,同样在这个国家里,真有这么一所学校存在。



如果说左眼看见的景象,全都是我自己凭想象编出来的梦境,那这所学校存在的事又该如何解释?难道是我无意识间曾经听说过这所高中,而导致这个校名在梦中出现?不,我想不是这样。这个结果,正证明了左眼所看到的景象都是过去实际发生过的情景。



因为这个左眼原本是和弥的眼球,而和弥是确实存在的人。这样的眼睛,辗转嵌进了我的眼窝。所以我一直以来看到的景象,正是和弥曾见过而记忆下来的事物。这么一来,那本活页本就不能叫做“梦的记录”了,严格来说,应该称为“眼球过去所见景象的记录”才对。



我的心情很复杂。自己曾经萌生的这些情感,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

一个我一直以为不存在的世界。我在这个奇妙地自成一个家庭的梦想世界里,变身成一个叫做冬月和弥的虚构人物。我吸取左眼的影象,一点一滴存放进心里以填补我丧失的记忆。我想让我那如同白纸的脑子里,填满和弥所见过的景象,好似追随着和弥的足迹体验他的人生一般。这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菜深,反而几乎成了和弥。



然而,和弥并不是想象中的人物。包括砂织以及其他种种景象全都不是我脑子里的假想国度,他们都是实际存在的。正是这点令我觉得不知所措。我忽然觉得很害怕,如果这些都只是梦,砂织就相当于电影里的一名出场角色而已;但如果这些都只是过去事件的记录,这些看过的景色也好人物也好,全都令我沉重不已。



不过其实除了不安,我心中也相对涌出一股近似期待的情绪。



这些影象为丧失记忆的我带来勇气,只要想到影象里头所见到的人和景象都确实存在于某个遥远的地方,我的心情便完全平静不下来。



自己现在踏着的这块土地,和我一直以为是梦境的景物其实是相连的。我抬头仰望的这片天空,也和在某处生活着的砂织头顶上是同一片天空,而且说不定她现在正和我一样凝望着天空的同一个位置。



从片断的左眼记忆里,我得知了和弥念的学校、每天通勤的车站与地名。影象里在小地方出现的文字,我全都记录下来了。



上医院的隔天,我开始逐项展开调查。这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作业,我只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,就锁定了和弥与砂织居住的地区位于国土的何处。



他们住的地方,从我家搭新干线大约需要半天的时间。我查了一下地图本,发现在左眼影象中曾经一闪而过的市名,被小小地印在地图上。那是离海边有段距离、一个靠山的市镇。我的视线停在那一页好一阵子。



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缘际会,和弥的眼球会被送到医院来?我很介意这点,想向外公问个清楚。



我决定打电话给外公。拨着外公家的电话号码,因为害怕,中途好几次挂了电话。上次住院时外公曾来看我,之后我们就没说过话了。我不大记得当时和他说了什么,只记得我没能好好和他聊聊,心里对外公很过意不去。



电话响了数声,终于外公接起电话。



“左眼状况如何?记忆都恢复了吗?”



外公听起来心情不错,他开朗的语气适时减缓了我的紧张。



记忆还没有恢复,不过眼睛状况没问题。大概聊了一下父母的事情之后,我切入正题。



我问外公眼球的来历。



“你想知道眼球从哪来的?”



外公的声音听起按理有所保留。



“菜深,这种事情,我们不一定要知道的……”



外公虽然没有说得很清楚,不过和弥的眼球似乎并不是经由正常管道取得再移植到我脸上。



眼球捐赠者必须在生前向特定的机构提出申请,登记表明愿意提供器官。然后在死后,必须获得家属同意,才能取出死者的器官,再交由相关机构接收,移植到需要的人身上。



因为外公是那个机构的高层,当初其实是非法取得眼球。需要眼球的人很多,如果按正常程序排队等候,可能必须等上好几年。而且一般都是双眼失明的人优先考虑,而不是像我这种单眼失明的人。如果没有采取不法手段,我是不可能取得这颗眼球的。



需要移植这颗眼球的人,原本不应该是我。我觉得很罪恶,这是耍手段从真正需要视力的人那里抢过来的。



“你生气了吗?”外公试探性地问。



怎么会呢……只是,我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。在我的内心,有着与和弥眼球相遇的感激,也有着做了违法行为的自我苛责。



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好主意。我对着话筒,战战兢兢地试着跟外公提提看。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外公,就当作是赎罪。



“只要是我办得到的当然没问题。”



我很担心外公会拒绝我,不过,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。



我想下次由我们捐赠器官出去好不好。我们提出申请表,死了以后就能够将眼球捐给需要的人了……



电话的那一头瞬间陷入沉默。我真后悔说了这些话。



这时,传来外公的笑声。



“有意思。我会认真考虑的。”



我惊讶得脸都涨红了,接着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。



挂上电话后,这种幸福的感觉仍持续了好一阵子。谢谢您陪我聊天,我在心里不停地对外公说。



和弥已经死了,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。而想要捐赠器官的他,应该曾经提出死后愿意捐出眼球的申请文件。后来不幸地意外发生,和弥失去了生命,于是他的眼球被取出来,移植到了我的脸上。



看着和弥孩提时期的记忆,我吸取着他或悲或喜的经验。我就在他身旁,陪伴他走过他想体验的各种事物。或许可以说,我们是共同拥有这些情感的。



虽然只有影象,但我总是能够明白和弥的感受。快乐的也好,悲伤的也好,全都成了我的一部分。



我喜欢和弥。我喜欢以他的身份来看这个世界。所以知道他已经过世,我心里好悲伤。



失去了父母和弟弟的砂织,现在又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过活呢?我打开地图本夹着书签的那一页。数不清已经是第几次了,我总是静静望着那个地点发呆。



好想见她。虽然不知道见到了面要说些什么,但是至少让我看看她也好。想到这,我的心里就难受得不得了。



自从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之后,左眼的影象每天还是会上映个一、两次,次数多的时候一天甚至会多达五次。左眼发热,然后小盒子里的影象开始播放,将一个人在一辈子里所看到的影象,随机挑出片断全部播一遍。



不过可惜的是,相同的影象不会出现第二次。播映的机会只有一次,如果错过,就不会有下一次了。所以我总是非常专注地看,并将所有细节记录下来。



我完全不觉得厌倦,反而是渴望知道更多、更多。我对和弥跟砂织的爱,随时间的流逝愈来愈强烈。



但相对于此,自己对父母以及学校的感觉却是愈来愈薄弱。



“你啊,最近怎么了?学校打电话来说你没去上学,是真的吗?”



我一直都待在咖啡店里看书,要不然就是在图书馆打盹,也曾经在公园池塘的桥上,望着鸭子一整天。



我心里满是罪恶感。即使如此,我更害怕的是上学。走到校门口,我的双脚便无法再踏出一步,动也动不了。



如果是“菜深”的话,一定会踩着轻快的脚步走进校门,开心地与班上同学会合吧。但是,现在的我却完全没有容身之处。



“为什么不去学校呢?以前不是很喜欢上学的吗?”妈妈继续追问。



逃课的事情被发现,我好愧疚,背叛了妈妈让我觉得很难受。



妈妈一直忘不了“菜深”,所以才会责备现在的我。她一直觉得如果认真接受了我的话,那么“菜深”就真的会消失无踪了。



“你就那么讨厌上学吗?头抬起来,回答我!”



我的心像被揪住了似的。



“对不起,没有去上学的事,我不应该瞒着你的。”



我下了决心,直视着妈妈的双眼说。心中涌出了悲伤、不安,我无法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。



我很努力读书,也练了钢琴,可是就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优秀。我也努力练习微笑,但是不管我做什么都跟不上大家,我也知道大家都很失望。现在的我,真的是个没用的家伙。



可是,我会帮忙做家事,而且我最喜欢妈妈了,所以我希望妈妈也能喜欢现在的我……我这么告诉了妈妈。



妈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,什么都没说便走出了房间。从那天起,她不再跟我说话了。妈妈和我彻底地决裂。



隔天,我决定改造自己的房间。我把家具摆到自己喜欢的位置,移动了床和电视的位置,窗帘也换上新买的花色,撕下房间原本贴着的各式海报。我改造了“菜深”一手打造出来的房间,再也看不出“菜深”房间的影子。



改造房间发出很大的声响,爸爸过来探究竟。



“原本放这里的‘好时光’呢?”



爸爸指着房间柜子问。“好时光”是一只小猪布偶的名字。



“我把它收到壁橱里去了……”



“真是不敢相信!你居然会把那个玩偶收起来!”爸爸疑惑地看着我,摇了摇头说,“真是搞不懂你,总觉得,这样好象太……”



我不知道该怎么办,觉得很不安,甚至想是不是该把房间弄回原本“菜深”布置的样子。



我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,爸爸拿起桌上的活页本。



“这是什么?”



他一边说,一边翻开了活页本。是那本记录了和弥人生的活页本。



“那个……是学校的作业。”我慌张地回答。



“是吗?”爸爸一脸无趣地将活页本递还给我。



手上活页本的重量给了我勇气,我一边回想左眼之前看到的记忆,对爸爸说:“爸爸,我想把房间改成自己喜欢的样子。因为即使是从前很宝贝的东西,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没感觉了啊。”



爸爸虽然面有难色,但还是点了点头说:“这样可能也好吧……”



下午我到图书馆去,想从旧报纸找出和弥死亡的事故报导。



关于和弥的死,我没有任何头绪。我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、什么样的状况下咽下最后一口气。虽然知道从旧报纸找到和弥死亡报导的可能性很低,但我却无法不采取任何行动。



这间市立图书馆保存了最近三年内的报纸实物供人借阅。只是,虽然知道要找旧报纸,我却不知道该找多早以前的报纸。我站在堆积着大量报纸的书架前,不知从何下手。和弥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呢?我开始思考。



听说器官取出之后,必须尽早完成移植手术,所以眼球应该不可能保管好几个月才对。这样的话,我只要查接受眼球移植手术前一阵子的报纸应该就够了。和弥不可能在好几年前过世,一定是不久前才刚离开这世界。



我接受手术的日期是2月15日。于是我从那天往回推,仔细地查看报纸内容。



我一边留意事故罹难者的姓名,尤其是交通事故的报道,一边翻着报纸。视线追逐着纸面的印刷小字,我不禁在意起人名下方括号里的数字。当然那标示的是罹难者的年龄。



和弥是几岁的时候过世的?左眼的记忆中,从未出现过满脸皱纹的砂织,表示眼球并没见过砂织中年或老年的时期。很可能因为和弥没能活到那时候,年纪轻轻地便失去了生命。



到目前为止左眼上映过的记忆中,和弥年龄最大的时候,砂织看起来也顶多二十七、八岁,这么说来,和弥死亡的时候应该是二十多岁的年纪。



我在图书馆查了两个小时的报纸,把符合推估时间范围的报纸整叠从书架上取下抱到阅览桌上,一份份查阅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。这个作业很伤眼睛,所以我中途暂停了几次让眼睛休息。要是以左眼球的立场,这个作业根本就是要它找出自己所属身体死亡的报导,想来更是异常严酷的一项任务。



我找了很久,还是看不到冬月和弥的名字。虽然也想过搞不好只是我看漏了,说不定他的名字就在刚才翻过的报纸里,不过应该是不可能了。本来我和他们住的地方就有点距离,或许是我们这地区的报纸没有刊登吧。虽然很遗憾,我还是决定放弃了。



我打算把抱来翻阅的报纸放回原处,不过因为这些报纸都是依照日期收藏的,我必须先找出原本放置这区报纸的书架。



事情就发生在那个时候。我的视线突然定在书架上某叠打开的报纸上。那个书架放置的是大约一年前的旧报纸,成叠的报纸里,最上面的那份有张照片,突地映入我眼帘。



那是一篇关于失踪女孩的报导,附有女孩长相的照片。报导的篇幅并不大,但这个发现对我来说,简直像是命运般的巧合。



大标题写着:“14岁国中女生行踪不明”



“昨日,相泽瞳(14)和朋友外出后即下落不明……”



我看着她的照片。望着镜头的相泽瞳,以彩色印刷出现在报纸上。这张照片大概是从学校班级合照之类的地方撷取下来的。她的脸,我好象在哪里见过。



突然我的左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剧痛,眼球仿佛变成一团热块,在我脸上蠢动着,左眼痛得要爆炸开来。



之前也曾经在看电视的时候,发生过类似的状况。记得当时电视正在播放寻找失踪者的节目。



我想起来了。报纸上的照片,就是那时在电视上看到的女孩。我的视线无法从女孩望着镜头的照片上移开。



左眼不停地痉挛,我感觉到微血管的收缩,血液仿佛开始逆流。



有什么不祥之物在眼球的小盒子里,而那个记忆即将被开启。不行。我得把视线从照片上移开。



但我的左眼视线仿佛被强大的磁力吸住,直勾勾盯着相泽瞳的照片一动也不能动。



她是个大眼睛的女孩。突然,她的眼睛眨了一下。



不,并不是照片中的她动了。而是又开始了。记忆的盒子打了开来,左眼开始播放影片。相泽瞳的照片成了那把钥匙,引出重叠在照片上的半透明影象。而这一连串的影象一旦开始播放,我的视线便无法移开直到放映完毕为止。



我闭上眼睛,左眼的影象开始蔓延,淹没了我的脑海。我被抛进和弥见过的过往记忆中。



离和弥有点距离的地方,出现了女孩的脸庞。我认出那就是相泽瞳本人。女孩躺在地上,就在玻璃窗的另一头。女孩面无表情地看向这边,又眨了一次眼睛。



整个画面开始滑动,映出四周的景象。那儿位于森林深处一栋很大的屋子旁,屋子的外壁由蓝色的砖砌成,是一栋西式风格的屋子。和弥就站在屋子的侧边或是后方。



视线再次回到看得见相泽瞳的窗户上。窗户位于脚边接近地面的位置,里头应该是地下室吧。这是一个横长型的小窗户,玻璃很脏。透过窗户探望里面,看得见女孩躺在地下室的地上。室内很昏暗,视线不是很清楚,不过借着窗户透进的光芒却能清楚辩识女孩的面容。



我在图书馆里,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景象。为什么失踪的少女会出现在地下室?



为什么和弥会看着这一切?



我一片混乱。然而,脑海却浮现一种假设:相泽瞳有可能是被人软禁在地下室。若真是如此,那和弥这个发现显然非同小可。



我惊惧不已,呆立在图书馆一隅,全身动弹不得。



左眼的画面离开窗户,视线转向周围茂密的草丛。感觉得出和弥神经质地留意着周遭动静,连他的呼吸都仿佛清晰可闻,或许他很害怕被这栋屋子的屋主发现吧。



这栋屋子的屋主,就是把相泽瞳关在里面的人吗?



屋子和草丛间有一条窄窄的小路。这栋建筑物有两层楼,四周都是森林,树叶都掉光了,整片森林尽是剩下枝桠的林木。应该是寒季吧。



和弥的手上,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支大型的一字起子,大概是带在棒球外套的口袋里。他跪到地上,把脸凑近看得见相泽瞳的那个地下室窗户,仔细地检查窗框四周。



我知道和弥接下来打算做什么。他一定是想救出女孩。



窗户整个是嵌进墙里的,找不到卸下窗户的螺丝。和弥再次确认过四下之后,将起子插进墙壁和窗框间的缝隙,看来他想用蛮力撬开窗户。



但和弥却突然停下来,他似乎发现了什么。下一瞬间,我也看到了。



躺在地下室深处的相泽瞳,她的头部侧贴着地面望向这边,身上的服装看上去很怪。不,那不是一件衣服,只是一个布缝的袋子。她整个人被装进布袋里,只有头的部分露了出来,在脖子一带还像束住袋口似的系着细绳。



布袋的大小也很诡异,我的心中满是不好的预感。刚才因为房间太暗没注意,其实装着相泽瞳的布袋,很明显地尺寸过小,怎么看都不像足够装进一个人的大小。我想她是不是屈起脚蜷在布袋里?但如果这样,布袋应该会鼓得更大才对。映在左眼里那个装着女孩的布袋,几乎就只有装进身躯部分那么大。



难道……但,我否决了这个假设。如果她没有手脚的话,就能够如同画面那样被收进袋子里了。我好恨自己竟闪过这样的猜测。我捂住了嘴。



就在这时,左眼的画面开始剧烈上下晃动,原本在窗边的和弥跑了起来。他绕过屋子的转角,躲在那儿。他靠在蓝砖砌成的墙上,留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。当然我听不见任何声音,不过我很肯定和弥一定是听到了谁的脚步声,才会逃开来。



屋子的蓝砖占据了大半的画面。眼前是这栋建筑外墙的转角。再过去一点就是和弥刚才所在的地方。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影子。有人。



我惊恐得完全无法呼吸。



和弥像要躲避人影似的往后退了一步。接着画面移动,他朝下看,想把手上的一字起子收进棒球外套口袋里。



不幸就是这一刻降临到和弥身上。他手上的大起子钩到衣角,从手中滑落。起子在视线前方一路往下坠落。



沿着屋子外墙有一道水泥砌的侧沟,没有加盖,落叶层层堆积在里面,逐渐腐烂。如果是掉进那里面,说不定不会发出任何声音。然而,一字起子却先撞上水沟的水泥边缘,再掉进沟里。我只看得见影象,听不见任何声音,但在我的脑中,却响起金属与水泥相互撞击的声响。



视线激烈地晃动,和弥拔腿就跑,往身后的森林逃去。那是一个长满树木的斜坡,地面积着落叶。他跑进这片斜坡。



只有一瞬间,和弥回头看后方。激烈晃动的画面中,有个人影追了上来。虽然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和身高,但确实有人紧跟在后。



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,紧紧抓住堆放报纸的书架。



和弥穿过盘根错节的树木,低下头避开树枝,跳过地面的树根。小树枝纠缠着他疾奔的身躯,他必须一边拨开细枝一边逃。整片森林仿佛没有尽头,避开了眼前的树,马上又有其他树木出现,一切似乎永无止尽地重复再重复。



终于树种变了,一路跑来林子里低矮的枯木消失,眼前开始出现柱子般直立高耸的树木,是针叶树林。和弥在林木间穿梭奔跑。



左眼的影象反转了过来,整个画面上下颠倒,斜坡的角度突然变陡,和弥似乎滑倒了。他滚下斜坡,落叶四散,接着身边突然一下子完全不见树的踪影,和弥站了起身。地面是柏油路面,这里是马路。视线前方、就近在眼前的是一辆白色车子,车子的保险杆迎面逼近。



我在图书馆里放声尖叫,左眼球剧烈地抽动。



和弥被车子撞了。从影象我无法判断他受到多大的撞击,不过,他倒地之后,影象就不动了。前一秒钟还在剧烈摇晃的影象,这时却仿佛力气用尽似的静止了下来,而他的眼睛还是睁开的……



左眼的热度逐渐消退,影象也愈来愈模糊,然后宛如雾散一般,和弥的记忆缓缓落幕。那个时候,在斜坡上和弥冲出来的那一带,我隐约见到一个人影。不知道是不是怕被撞到和弥的司机发现,那个人一直躲在树后。



然后左眼的影象播放完毕,我的泪不停地流。刚才这一幕,就是和弥死亡的瞬间。他被车子撞死了,但是,那是一个极不寻常的状况。



因为和弥看见了,他看见一个被诱拐软禁起来的女孩。如果我没有看错,相泽瞳可能没有手脚,但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照片,当时的她还是健全的四肢啊……



和弥发现了女孩被软禁的地点,他想救出女孩,却被凶手发现……



我恨凶手,和弥根本就是被杀害的。但他的死亡很可能只被当作交通意外处理掉了,这让我难以接受。



砂织一定非常地悲伤。那么多的回忆,却这么轻易地滑下句点。



我茫然伫立图书馆里。左眼在记忆播完之后,曾有的发热也仿佛从未发生似的。现在的左眼只是我身体的一部分。



我想,我一定得去一趟他死亡的地点。



因为在离意外现场不远的地方,相泽瞳一定到现在还被软禁在那栋屋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