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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提问的隐馆厄介(2 / 2)




那么,遗言少女的目标果然还是「谁都可以」吗?不,可是……如果锁定今日子小姐……



「没错。会认这头白发吧。或说从正上方看,也只能以白发为基准。」



「……可、可是,这无法成为确实的基准吧?」



今日子小姐是因为年轻,那头白发才会特别显眼,才能成为标的,但是加上五、六十岁的行人,满头白发的人根本一点也不稀奇。



「没错。若只以白发为基准,可能会搞错人——就像把那天撑着借来的伞回家的隐馆先生,误认为二手书店『真相堂』的老板那样。」



4



选择那栋大楼的理由。以及选择下雨天的理由。



不同于今日子小姐,我的发型没什么明显的特征——因此,在无法区别身高的上空,很难确定谁才是隐馆厄介这个人。从下着雨,我又撑着「借来的」伞这个事实回推,遗言少女的目标并不是我。今日子小姐会这么推理便不难理解了,也很简单明了。



因为提到那天下雨,自然会联想到我撑着伞,但今日子小姐怎么知道那把伞是「借来的」,又怎么知道借伞给我的人是「真相堂」的老板呢?



「咦?因为你不是说过吗?你去二手书店办离职手续的时候,答应老板下次要带围裙和伞去还他……因此,假如突然下雨,你又是撑伞回家的话,不就表示是向老板借的伞吗——我是这么想的,难道不对吗?」



不——没有不对。



因为雨下得突然——那天,我没有带伞——所以向老板借了伞要回家。今日子小姐是从零星的只字片语之中,读取到连我自己也没发现的证词……她居然这么仔细地听我描述离职点滴。



本以为是自己撑着伞,看不到上方,所以没注意到从天而降的少女——原来那把伞才是让我成为目标的标记。冷淡的老板说他等雨停再回去,半强迫借绐我的伞——平常都是老板在用,印有书店名称的伞。



对于在职场上不曾有过什么美好回忆的我来说,非常感谢他的贴心,也觉得很高兴……没想到那竟会成为我骨折的原因。



「也可以视为幸好有伞当缓冲,遗言少女和隐馆先生才能够双双捡回一命呀。」



或许是那样没错——当然,那时不只我的骨头,伞骨也都折断了,因为是把很好的伞,我还打算修好以后再还给他——不过,这是真的吗?



还是有点难以置信。



虽然机率很小,但是不幸被卷入跳楼自杀的说法还比较合理——再说,少女为何要杀老板?



「这我就不清楚了。不过可以猜想大概是有什么纠纷吧,若不向老板和遗言少女两个人……至少其中之一问清楚的话……不过,单就目前的情况而言,动机是什么都没差吧?」



「没、没差吗?」



「绀藤先生委托我的,是查出遗言少女自杀未遂的真相——十二岁的少女跳楼自杀的真正动机。可是一旦变成杀人未遂,自杀这件事原本就不存在,也不需要再继续进行调查吧?而现在我们已经得证,这件事与阜本老师把自杀画得唯美的短篇〈死亡带路人〉完全无关了。」



「……」



这……是这样没错啦。



〈死亡带路人〉是自杀的故事,不是杀人的故事。



既然如此,这场「自杀」不是受漫画影响而造成的事实就很明白了——大概是她之前讲的「只是名字遭到利用」的情况吧。并非「为了隐藏真正的动机」,而是「为了掩饰杀人意图」的烟雾弹。



可是,这个结局也太令人消化不良了。就算这是真相,我和绀藤先生就算了,我不认为阜本老师会相信。



而今日子小姐似乎也不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。



「至于遗言少女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法,我倒是可以来分析一番。」



于是她补充。



「如果有需要的话,我也可以试着依序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以及我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内幕。让各位清楚明白遗言少女到底想做什么、打算做什么——以及失败了什么。」



「还请你务必说明。」



绀藤先生和我异口同声。



都到了这个地步,要是在这里结束,未免也太吊人胃口了。



「那么我就简短地说明一下。」



今日子小姐开始话说从头。



「假设有位少女对某人怀着强烈的杀意——而且是非常非常强烈的杀意——至于杀意的具体内容,请恕我再重复一遍,得问当事人才会知道。只要在这个前提之下向周围的人打听,或许就能掌握大致的动机。」



说得简单,但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。



只是,不同于以个人行为结案的「自杀」,若是影响范围扩大到其他人的「杀人」,要探索其根源的难度可能会降低很多。



再说,也有人认为寻找动机没什么意义——我个人不太欣赏这种想法,不过在我仰赖的侦探之中,也有总是扬言「我只要能解开充满魅力的谜团就够了,对犯人的动机没兴趣」的名侦探。这点的确是很没有人味,事实上,他也很冷漠——但如果要说只是解开了「充满魅力的谜团」就一脸什么都懂的样子,开始对凶手滔滔不绝说教的名侦探就比较人味,那倒也未必。



如同一个人基于任何理由自杀都不奇怪,一个人基于任何理由差点被杀,或是真的被杀也都不奇怪——好吧,暂且先把这个问题吞回去好了。



遗言少女打算杀死书店老板。



怀抱着孩子般的强烈杀意。



所以,在此希望今日子小姐吿诉我的,并不是杀人的理由——而是为了杀害老板的少女,为何要选择这么迂回曲折的方法。



不知该说是迂回曲折,还是危险的方法。



「并不是为了施展诡计而施展的诡计……感觉比较像是一个突发奇想,于是就动手了……这样吗?仿佛算准打烊时间突然下起的雨,让她鬼使神差地在冲动之下,将脑海中的妄想付诸实行……」



我戒慎恐惧地问今日子小姐。



问得宛如杰出的推理小说里经常会出现「只不过为了杀死一个人,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啊」、「单纯找个夜晚在半路上袭击杀害目标之后埋在山里,被发现的可能性还比较低不是吗?」这种温情吐嘈的解答范例。



制造出密室的理由是因为凶手为推理狂。



乍看之下是穿凿附会,但其实意外地极具真实性——想起遗言少女看的书之杂——她好像也看推理小说。



喔不,不是杂——是平衡。



「的确,要是没下雨,她可能就不会这么做了,但就如同没有下不停的雨,雨迟早是会下的——隐馆先生认为以伞做为目标,从大楼楼顶跳下来压杀人的风险太高吧?不见得一定会命中目标,就算命中目标,也不见得能确实杀死目标——不过,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肯定会身受重伤,最糟糕的情况是只有自己丧命。」



我就是这个意思。



而且现实生活中几乎都会发展成这种最糟糕的情况。



不,甚至还有更糟的。



以不够精确的标记做为识别基准,结果压到另外一个人。又,即使是命中了目标,但只有自己受到昏迷不醒的重伤。被锁定的目标——老板甚至没发现自己险些被杀。



既是悲惨的结果,也是笨到家的结果。



就连只是无辜受到牵连的我,也觉得真是够了。



比起这么做——我并没有提修正案的意思——随便拿把水果刀,不是从头顶,而是从背后锁定正要回家的老板,更容易达成少女的目的吧。



「可是,这么一来虽然可以确实杀死对方,但也会穿帮吧?」



「穿帮……是被捕的意思吗?」



「不是,是『想杀死对方』这件事会穿帮的意思。」



「?」



有什么不同?



当然没有凶手会喜欢被警方逮捕,但是一般应该会觉得总比死掉好吧。



的确,因为她选用这种手段,在此时此刻之前,我都没想过遗言少女是想要杀害老板——别说是老板,就连说是要意图杀害被误击的我,我也不会信。



「正因为她选择了这种匪夷所思、不要命的方法……」



绀藤先生仿佛是要说服自己似地对自己说。



「现阶段,她心中的杀意仍然隐蔽,还没有被看穿……这对她而言,也是她希望的结果吧?」



「严格说来,倘若一切如她所愿,遗言少女压在老板身上的话,我想动机和目的早就公诸于世了。但由于隐馆先生这个一点关系也没有的第三者遭到无妄之灾,增加了这件事的偶发性。因为找不到她和『碰巧路过的行人』之间的关系,才会被解释成一桩不幸的意外吧。」



今日子小姐没有明说,但是「碰巧路过的行人」还碰巧具备冤罪体质,对少女当然是有利的,怀疑的目光都转向这个怎么看怎么可疑的人——也就是我身上——所以谁也无法从少女的行动之中察觉到杀意。



即使是——忘却侦探也不例外。



万一「昨天的今日子小姐」不曾犯下「忘记擦去记录」这种不能发生的粗心失误,她甚至不会想到「如果不是自杀的话?」这个可能性吧。



即使身为「受到池鱼之殃的被害者」的我都毫无头绪,自然感觉不到杀意——也感觉不到刻意的作为。



从这个角度来看,少女虽然因为巧合捡回一命,却是一点也不幸运,只不过单纯是个失误。



因为她赌上性命的目的完全没达成——



「……可是,照掟上小姐的说法,比起被警方逮捕,遗言少女更想隐藏她有杀意这件事吧?甚至想伪装成意外……」



绀藤先生的这句话真可谓真知卓见。



由于少女目前仍然昏迷不醒,谁也不会这么说,谁也不好这么说——可是等她一旦清醒过来,想必会被追究差点害死人的责任。



即使十二岁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,但因为自杀未遂而差点造成第三者送命的事实将一辈子都会跟着她——所谓道义上的责任,以及社会的制裁。



……对了。



她不是要隐藏杀人的行为,而是要隐藏杀意——也就是说。



「她似乎是个几近病态地讨厌被人分析的女孩子。」



今日子小姐说道。



这是她承受了被国中女生玩弄的屈辱所得到的讯息——遗言少女是一个就连看书也要故布疑阵的少女。



「她讨厌别人随便评论她——因此,她隐瞒自己喜欢的东西是什么,就算是不喜欢的,她也会刻意去接触。所以才会有人说她是个很注重保持平衡的人。事实上也是如此——不想让人知道她存心杀人,所以才伪装成自杀。不想让人探究她真正的动机,所以留下遗书——假的遗书。」



这也应该不需要在此赘述了,遗书里写的动机当然是用来故布疑阵的烟雾弹——今日子小姐说。



对了。



阜本老师和我一样,都是无端被卷入少女的杀意——不,我是因为失算才被卷入,但阜本老师因为是知名人士,是算计之下的被卷入。



「……作品名称被这样使用……被这样恶用,表示对遗言少女而言,〈死亡带路人〉并不是她喜欢的作品吧。」



似乎是在犹疑该怎么向阜本老师报吿才好,绀藤先生开口向今日子小姐确认。



今日子小姐或许认为这一点已经无庸置疑了,一言不发只是点点头——这么一来等于是再次确定此事与阜本老师无关,可是实在高兴不起来。



用来故布疑阵——换句话说,几乎是与「用完即丢」无异——无关评价好坏,对作者或编辑而言,已经问世的作品受到如此对待,肯定不好受。



背后的意义和「受到自己作品影响的小孩自杀了」完全不同,但也是足以让漫画家从此封笔也不奇怪的冲击事实。



作品在发表的那一刻,就已经是读者的了,无论受到什么样的评价,都应该虚心接受,如果这样就一蹶不振,一开始就不应该投身创作——这是非常崇高的志向,但并不是非具备不可的条件。



「我想阜本老师应该没问题吧。被我批评的时候气成那样,足见他充满了活力……所以应该不会封笔吧。就算想封笔,大概也办不到吧。」



「……办不到吗?嗯,虽说最后是跟他无关……」



面对今日子小姐让人觉得有些不负责任的评论,绀藤先生略露诧异,接着说起自己身为编辑的见解。



「一旦心底出现过『自己的作品可能会杀死读者』的想法,要说不会对他今后的创作风格造成任何影响,我想是不可能的。极可能会让他的创作意欲……不需要受到管制,或许他就会自我设限了。或许以后只能画出卑躬屈膝、不愠不火,有如教科书般的漫画。这样的话,以一个漫画家来说,跟退休也没什么两样了。」



「正因为心底出现过自己的作品可能会杀死读者的想法——阜本老师才会再也离不开创作活动吧!虽说到头来只是模拟体验,尝过一次自己的作品足以左右读者人生的『有趣』滋味,阜本老师是绝对不可能封笔的。」



这也是——对作家的幻想吧。



只不过,算是有几分真实的幻想。



阜本老师说过他是因为觉得有趣才当漫画家的,一旦不有趣就要封笔不画——撇开伦理道德来思考——对他而言,这次的体验不可能不有趣。



自己的作品具有差点夺走一条人命的绝对影响力——这种危险的妄想虽然是一场恶梦,但也是一种梦想吧。



透过故事——可以让人生,也能让人死的梦想。



要是没有这种梦想。



谁都不会去阅读故事,谁也不会去创作故事。



「……不过,我也不会让他这么做的。不管是退休,还是萎缩。」



绀藤先生说道,不知道他对今日子小姐的意见有多少共鸣——也许不同于作家,但这也算是一种决心的宣示吧。



「托掟上小姐的福,看来还勉强赶得上截稿日。下一期的分镜,应该可以在今天晚上完成吧。」



到时候我再吿诉阜本老师事情的真相——绀藤先生说。



「那就好。」



今日子小姐微微点头,换了个话题。



「那么,绀藤先生,解决篇差不多也吿一段落了,我可以提出一个厚脸皮的请求吗?」



如果是平常的今日子小姐,接下来应该会提及付款事宜才是——厚脸皮的请求?



「当然可以。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之事,请你尽管说。」



身为委托人,原本没理由对忘却侦探这么说才是,不过这次又是因为今日子小姐的帮助而得以解围,组藤先生义不容辞地一口答应。



「你刚才提到了分镜,是下一期《好到不行》的漫画分镜吧。呃,我白天的时候也说过,为了预习这个案子,我一路拜读到最新一期……所以很想知道后续发展,可以让我在回去以前,先看一下那份分镜吗?」



居然要求看刚出炉的分镜,的确是十分厚脸皮的请求。由于这并不是为了工作,而且到了明天一定会忘记,但就算如此,今日子小姐还是想一窥甚至还没完稿的分镜,这表示阜本老师的作品,确实是具备相当魅力的。



这也是在本次的事件中,第四个确切的事实。



「……说是说今天晚上,但毕竟是创作活动,不晓得要搞到几点喔。」



「没关系,即便是最快的侦探,有时候也要等待。」



「那我就来想想办法吧。」



明明是极不合理的荒谬要求,绀藤先生却像是得救了似的,展颜微笑。